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二十一
真宗皇帝
圣德
咸平元年十月己酉,崇政殿视事,至午而罢。上自即位,每旦御前殿,中书、枢密院、三司、开封府、审刑院及请对官以次奏事,至辰后还宫进食,少时复出,御后殿视诸司事,或阅军士,校试武艺,日中而罢。夜则召儒臣询问得失,或至夜分还宫,其后率以为常。
《圣政录》云:『召侍讲、读学士。』按:二年七月,初置讲学士,此时未有。今改为儒臣,庶不相妨。
十一月戊午,上谓辅臣曰:『国家所谨,俭约为先。节用爱人,民俗自化。』张齐贤曰:『《书》称大禹克俭于家。老氏三宝,俭居其一。上之所好,下必从之。好俭则国有余财,下不僭则家有余赀,自然廉让兴行,盗贼鲜少,蚩蚩之民,登于富寿。臣等恭闻圣训,期共遵守。』
四年八月壬子,上观稼北郊,宴射于含芳园。都人望见乘舆,抃跃称万岁。吕蒙正曰:『车驾游幸,百姓欢呼,如此物情,不可强致,盖陛下临御五年,务行仁恤,所以中外感悦。』上曰:『下民但不扰之,自然快乐。』蒙正又曰:『今秋大稔,太平无象,时和岁丰,即为上瑞。』上曰:『朕以边事未宁,劳民供馈,盖不获已也。苟能选将练兵,驱攘外侮,使不敢侵掠,则近边之民,亦获安泰矣。』
十月,上语近臣曰:『近者庆州地再震。昨司天奏:荧惑犯舆鬼,□秦分野[1],时当有灾。宜戒边将以静。且上天垂象示戒,惟虑不知。今既知之,可不恐惧修省?』知枢密院王继英曰:『妖不胜德。』上曰:『朕何德可恃?』同知枢密院陈尧叟曰:『天文谪见,实欲昭示时君。楚庄王惧无灾,政恐其获罪于天,弗容自警尔。今陛下克己爱民,常虑一物失所。河防十余溢而不决,岁复大稔,此圣德格天所致也。』上曰:『天不欲困生灵耳,岂朕德能感之?自此益须防戒。如荆、河比年艰食,灾沴滋甚,尤可恤之。』庚戌,上以陕西二十三州图示辅臣,历指山川险易、蕃部居处,又指秦州曰:『此处在陇山之外,号为富庶,且与西北接畛[2]。昨已命张雍出守,冀其绥抚有方也。』次复指殿北壁灵州图曰:『此冯业所画,颇为周悉。山川形势如此,安得智勇之士为朕守之乎?』又指南壁甘、伊、凉等州图及东壁幽州已北图,上曰:『北方所据地,南北千五百里,东西九百里,封域非广也,而燕、蓟沦陷,深可惜耳。』
五年十一月壬寅,合祭天地于圆丘,大赦诸路欠咸平四年已前残税、河北河东欠五年贷粮并天下逋负;昇州、广德军率分钱;洪、筠州、临江军酒曲脚钱;婺州竹园虚收孳生竹四十亿六千一百五十一万,悉除之。
六年十一月甲寅,有星孛于井、鬼,大如杯,色青白,光芒四尺余,犯五诸侯,历五车入参,凡三十余日没。上谓宰相曰:『垂象如此,其咎安在?』李沆曰:『陛下修德布政,实无所阙,恐分野有灾耳。』上曰:『朕德薄致兹谪见,大惧灾及吾民。密迩诞辰,宜罢称觞之会,以答天谴。』沆曰:『星文变异,陛下克谨天戒,此甚盛德也。然其咎乃属臣等。至于寰海上寿,礼不可废。且边塞未宁,大兵在境,所虑物情罔测。』固请不已,乃许之。
景德四年十一月辛巳,上谓王旦等曰:『昨暮雪降遽止,朕忧其未足,夜分使人于宫庭视之,乃云复降,其势甚密,今果盈尺。来岁麦苗,应有望也。朕每念稼穑艰难,尝与邢昺言:力田者多值灾沴。昺云:民之灾患大约有四,一曰人疫,二曰旱,三曰水,四曰牛瘴。必岁有其一,但或轻或重耳。四事之害,旱暵为甚。盖田无畎浍,悉不可救,所损必尽,即《传》所谓天灾流行、国家代有者也。昺久居田里,尤熟农事,自云验之多矣。比岁稼穑屡稔,朕常以灾沴为虑。兼闻今年宿麦甚广,得此时雪,农家无冬旱之忧也。』遂赐近臣饮于中书,又宴馆阁官于崇文殿。上作《瑞雪》诗,令三馆即席和进,两制次日来上。
圣学
咸平元年正月,上访群臣通经义者,判国子监李至以直讲崔颐正对。上曰:『朕宫中无事,乐闻讲论。』因命颐正于后苑讲《尚书·大禹谟》,赐五品服。他日,谓辅臣曰:『颐正讲诵甚精,卿等更于班行中选经明行修之士一二人,具以名闻。』自是,日令颐正赴御书院待对,讲《尚书》至十卷。
咸平六年闰三月,诏三馆写四部书二本来上,一置之禁中之龙图阁,一置后苑之太清楼,以备观览。
七月,上幸国子监,召学官崔偓佺讲《尚书·大禹谟》。还,幸崇文院,登秘阁,观太宗圣制墨迹,恻怆久之。赐秘书监祭酒以下器币。偓佺,颐正弟也。丙午,置翰林侍讲学士,以兵部侍郎杨徽之、户部侍郎夏侯峤、工部郎中吕文仲为之。置翰林侍读学士,以国子祭酒邢昺为之。初,太宗命文仲为翰林侍读,寓直禁中,以备顾问。然名秩未崇。上奉先志,特建此职,择老儒旧德以充其选,班秩次翰林学士,禄赐如之。设直庐于秘阁,侍读更直,侍讲长上,日给上食珍膳,夜则迭宿,令监馆阁书籍。中使刘崇超日具当宿官
名,于内东门进入。自是多召对询访,或至中夕焉。
景德二年四月戊戌,幸龙图阁,近臣毕集。阅太宗御书,又观诸阁图画。阁藏太宗御书五千一百十五卷轴,下设六阁:经典阁三千七百六十三卷,史传阁八千二十一卷,子书阁一万三千六十二卷,文集阁八千三十一卷,天文阁二千五百六十四卷,图画阁一千四百二十一轴、卷、册。上曰:『朕退朝之暇,无所用心,聚此图书,以自娱耳。』
四年三月,上召辅臣登太清楼,阅视太宗御书。又至景福玉宸殿、翔鸾仪凤阁。玉宸乃上宴息之所,中施御榻帷帐,皆黄缯为之,无文采之饰。殿东、西聚书八千余卷。上曰:『此惟正经、正史屡校定者,小说他书不与焉。』
大中祥符四年九月丙子,秘书监向敏中等请集御制藏于馆阁,从之。仍诏不得与太宗御集同处。于是内出杂文篇什付敏中等,各以类分,其继作即续附之。
天禧元年二月辛卯,召太子中允、直龙图阁冯元讲《易》于宣和门之北阁,侍制查道、李虚己、李行简与焉。自是听政之暇,率以为常。因数访大臣能否,而行简无所怨昵,必尽称道其长,人推为长者。
天禧四年十一月戊午,上御龙图阁,召近臣观圣制文论、歌诗。上曰:『朕听览之暇,以翰墨自娱,虽不足垂范,亦平生游心于此。』丁谓等言:『圣制广大,宜有宣布。请镂板以传不朽。』许之。遂宴于资政殿。庚申,内出圣制七百二十卷示辅臣。壬戌,宰相等言:『圣制已约分部秩,望令雕板摹印,颁赐馆阁及道释经藏、名山胜境。乃命内臣规度禁中严净之所,别创殿阁缄藏。』诏可。寻于龙图阁后修筑,命入内都知张景宗、副使都知邓守恩管勾,是为天章阁。
仁宗乾兴元年三月丙子,赐群臣御飞白书各一轴。上始未尝好为飞白书,一日至真宗灵御前,见所陈飞白笔,遂取而试书,体势遒劲,有如夙习,因以分赐焉。戊寅,中书请自禫祭后,只日于崇政殿或承明殿视事,双日如先帝故事,前后殿皆不坐。诏双日虽不视事,亦当宣召近臣入侍讲读,冀不废学也。
政迹
至道三年十二月。国初罢节镇统支郡,以转运使领诸路事。其合、别未有定制。京西或为两路;河北既分南路,又分东西路;陕西分为陕西河北、西南两路,又为陕府西北路;淮南分为西路;江南分为东、西路;荆湖两路或通置一使;两浙或为东北路,其西南路实兼福建;剑南初曰西川,后分峡路,西川又分东、西路,寻并之。是岁,始定为十五路,一曰京东路,二曰京西路,三曰河北路,四曰河东路,五曰陕西路,六曰淮南路,七曰江南路,八曰荆湖南路[3],九曰荆湖北路[4],十曰两浙路,十一曰福建路,十二曰西
川路,十三曰峡路,十四曰广南东路,十五曰广南西路。
咸平二年三月戊辰,荆湖南、北路始置两使。
凡租税,有谷、帛、金铁、物产四类。谷之品七,一曰粟,二曰稻,三曰麦,四曰黍,五曰稌,六曰菽,七曰杂子。布帛丝绵之品十,一曰罗,二曰绫,三曰绢,四曰纱,五曰絁,六曰绸,七曰杂折,八曰丝线,九曰绵,十曰帛。金铁之品四,一曰金,二曰银,三曰铁腊,四曰铜铁。物产之品六,一曰六畜,二曰齿革翎毛,三曰茶盐,四曰竹木麻草萏茭,五曰果药油纸薪炭漆蜡,六日杂物。至道末,岁收谷二千一百七十一万七十余石,钱四百六十五万贯,绢一百六十二万余疋,绸絁二十七万二千余疋,丝线一百四十一万余两,绵五百一十七万余两,茶四十九万斤,刍茭三千万围,蒿二百六十八万围,薪二十八万束,炭五十万秤,鹅翎杂翎六十一万余茎,箭于八十七万只,黄蜡三十余万斤,此皆逾十万数者,他不复纪。
咸平二年七月,宰相张齐贤请给外任官职田。诏三馆、秘阁检讨故事,申定其制,以官庄及远年逃田充,悉免其税。佃户以浮客充,所得课租均分,如乡户例。州县长吏给十之五,自余差给。其两京大藩府四十顷,次藩镇三十五顷,防御、团练州三十顷,中上刺史州二十顷,下州及军、监十五顷,边远小州、上县十顷,中县八顷,下县七顷。转运使、副使十顷,兵马都监、监押、寨主、厘务官、录事参军、判司农寺,比通判、幕职之数而均给之。初,三司欲令职田户依例输纳,虞部郎中杜镐等言:推寻故事,历代并无输税之文。乃止。
三年十二月。河北、河东强壮,自五代时瀛、霸诸州已有之。是岁,始诏河北民家二丁、三丁籍一,四丁、五丁籍二,六丁、七丁籍三,八丁以上籍四为强壮,五百人为指挥,置指挥使。百人为都,置正副都头二人、节级四人。所在置籍。择善射者第补校长,听自置。马胜甲者,蠲其户役。寻募其勇敢团结附大军为栅官,给铠甲。
此据《两朝兵志》,《实录》无之。团结勇敢附大军,《志》又在明年,今亦附见。
四月九月庚寅,诏陕西民家出一丁,号保毅军,给资粮,与正兵分戍守城垒,遣御史吴蒨与转运使同主其事。凡得六万八千七百九十五人。其缘边军士先选中者,并升为禁军,号保捷。
咸平元年,初置秦州极边保毅,事见年末吴蒨奏所请保毅军数。《实录》在明年正月己酉,今并书。
景德二年七月甲子,诏复置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、博通坟典达于教化、才识兼茂明于体用、武足安边洞明韬略、运筹决胜军谋宏远、才任边寄等科,令尚书吏部传告诸路,许文武群臣、草泽隐逸之士来应,委中书门下先加考试,如器业可观,具名闻奏。时上谓寇准等曰:『方今文武多士,岂无材识优异未升进者耶?至于将帅之佐,尤难得人。前代试以制策,观其能否,用求实材,亦为国之远图也。』因出唐朝制科之目,采其六用之。
三年正月,始置常平仓。先是,言事者以为水旱灾沴有备无患,古有常平仓,今可复置。请于京东西、河东、陕西、江淮、两浙计户口多少量留上供钱,自千至二万贯,令转运使每州择清干官主之,专委司农寺总领,三司无得辄用。每岁夏秋,准市估加钱收籴。贵则减价出粜,俟十年有增羡,则以本钱还三司。诏三司集议,请如所奏,而缘边不增置。于是司农官吏创廨舍,藏籍帐,度支别置常平仓案,大率万户岁余万石,止于五万石,或三年以上不经粜,则回充粮廪,别以新粟补之。
四年七月癸巳,复置诸路提点刑狱官。先是,上出笔记六事,指其一谓王旦曰:『勤恤民隐,遴柬庶官,朕无日不念也。所虑四方刑狱官吏未尽得人,一夫受冤,即召灾沴。今军民事务虽有转运使,且地远无由知。先帝常选朝臣为诸路提点刑狱,今可复置,仍以使臣副之。』先命中书、枢密院择官具名进内。上曰:『河北、陕西地控边要,尤须得人,取性度平和有执守者。』故亲选太常博士陈纶、李及,自余拟名以闻,咸引对于长春殿,遣之所至,专察视内禁审详案牒,州郡不得迎送。聚会所部,每旬具囚系犯,由讯鞠次第申报,常检举催督。在系久者,即驰往案问。出入人罪者,移牒覆勘,劾官吏以闻。诸色词诉逐州断遣不当、已经转运使披断未允者,并收接施行。官吏贪浊弛慢者,具名以闻。敢有庇匿,并当加罪。仍借绯紫,以三年为任,增给缗钱如转运使之数。内出御前印纸为历,书其绩效,中书、枢密院集其名,代还考课,议功行赏。如刑狱枉滥、不能摘举官吏旷弛、不能弹奏务从畏避者,置以深罪。
八月壬寅。自罢兵之后[5],议者颇以国马烦耗,岁费缣缯,虽市得尤众,而损失亦多。知枢密院事陈尧叟独谓:『群牧之设[6],国家巨防。今愚浅之说以马为不急之务,则士卒亦当遣而还农也。』作《群牧议》以献[7],勒石大名监。乙巳,制群牧制置使,命尧叟兼之。尧叟初为群牧使,及掌枢密,即罢其任。于是内侍副都知阎承翰为都监。尧叟自陈职居近密,而与承翰联事,合避物议。上曰:『国马戎事之本,宜得大臣总领,不可避也。』尧叟寻以本司事多,请但署检,其帖牒委使、副、判官印署施行。从之。寻又增置判官之员。
增置判官在九月丁亥,今并书之。
咸平元年七月。先是,有诏诸路课民种桑枣。广西转运使陈尧叟上言曰:『臣所部诸州,土风本异,田多山石,地少桑蚕。昔云八蚕之绵,谅非五岭之俗。度其所产,恐在安南。今其民除耕水田外,地利之博者,惟麻耳。麻苎所种,与桑柘不殊。既成宿根,旋擢新干矣。枝叶裁茂则刈获是闻,周岁之间三收其苎。复因其本十年不衰,始离田畴,即可纺绩。然布之出,每端止售百钱,盖织者众而市者少故也。有遗利而民艰资。今臣以国家军须所急布帛为先,因劝谕部民广植麻苎,以钱盐折变收市之。未及二年,已得三十七万余疋。自朝廷克平交广,布帛之供,岁止及万,较今所得,何止十倍其多?今树艺之民相率竞劝,杼柚之功日以滋广。欲自今许以所种麻苎顷亩折桑枣之数,诸县令、佐依例书历为课,民以布赴官卖者,免其算税。如此则布帛上供,泉货下流,公私交济,其利甚溥。』诏从之。
二年四月。先是,左正言耿望知襄州,建议襄阳县有淳河,旧作堤截水入官渠,溉民田三千顷;宜城县有蛮河,溉田七百顷,又有屯田三百余顷。请于旧地兼括荒田,置营田上、中、下三务,调夫五百筑堤,仍集邻州兵,每务二百,荆湖市牛七百头分给之。上曰:『屯田之废久矣,苟如此,亦足为劝农之始。』今望躬按视。即以望为右司谏、直史馆、京西转运使,与副使朱台符并兼本路制置营田事。是岁,种稻三百余顷。望初请以大理寺丞武程总营田务事。程上疏言其不便,诏移程于它郡,别选官代之,俟异日务成,较其利害,取进止,行赏罚焉。汝州旧有洛阳南务,遣内园兵士种稻。雍熙中,以所收薄,且扰人,废之赋贫民。于是从台符之请复置。募民二百余户,自备耕牛,就置团长,京朝官专掌之,垦六百顷,导汝水浇溉,岁收二万三千石。
耿望除右司谏、直史馆、京西转运使,与副使朱台符兼制置营田,乃此月丙子。今并书之月末。耿望,未见。
十月。先是,福建路不置惠民仓。库部员外郎成肃以为远俗尤宜存抚,请增置焉。戊午,诏从肃请。丙午,令诸路转运司申淳化惠民之制,岁丰熟则增价以籴,饥歉则减直而出之。
大中祥符二年十一月丙辰,上作文武七条,赐文臣任转运使以下至知县者,武臣任部署以下至巡检者。赐幕职州县监务官《戒励敕》[8]。上谓宰臣曰:『群臣奏事,朕以职业戒之,因念汉制刺史以六条,武臣有诸葛亮七戒。朕今参求要道,以儆励君臣。又思先朝以《儒行篇》赐近臣,今可以并赐一轴。』
咸平二年五月丁酉[9],以殿中丞鄄城马元方权户部判官,从户部使陈恕所奏也[10]。元方尝建言:『方春民乏绝时,请预给库钱,约至夏秋,令输绢于官。公私便之。』朝廷因下其法于诸道,今预买绢盖始此。
《马元方传》:户部使陈恕奏元方为户部判官,元方言:『方春民贫,请贷库钱。至夏秋,令以绢输官。』行之,公私果便,因下其法诸路。按:元方以户部判官在咸平二年五月,后知徐州,景德元年十一月为梓州路转运使。本传、附传皆同。范镇《东斋记》云:太宗时,马元方为三司判官。建言:『方春民乏绝时,预给库钱贷之。至夏秋,令输绢于官。预买绢盖始于此。』镇所记与《元方传》同,今从之。王辟之《渑水燕谈》独云[11]:祥符初,王旭知颍州,因岁饥,出库钱贷民,约蚕熟,千输一缣。其后李士衡行之陕西,民以为便。今行天下,于岁首给之,号『和买绢』。或曰:预买始于旭也,今不取。又按『实录』,大中祥符三年闰二月己未,河北转运使李士衡言:本路给诸军帛七十万,民间罕有缗钱。常预假于豪民,出倍称之息,及期则输赋之外,先偿逋员,以是工机之利愈薄。请令官司预给帛钱,俾及时输送,则民获利而官亦足用。从之。仍令优与其直。士衡正传、附传皆云:因诏推其法于天下。范仲淹作《李士衡神道碑》亦云:为河北转运使,建言:民乏泉货,每春取绢直于豪户,其息必倍。本道岁给诸军帛七十万疋,不足则市于民。请使民预受其直,则公私交济。制从之。今行于诸道。盖马元方任三司实创此议,虽布其法于诸道,有即奉行者,亦未有即奉行者。及李士衡在河北,复以为请,始行于河北,然诸道亦未遍。其后左藏、內藏库灾,又特行于京东西。范仲淹所谓『今行于诸道』者,盖指景祐间也。行于京东西,乃祥符九年春。
大中祥符四年六月甲子,监察御史张廓上言:『天下旷土甚多,请依唐宇文螎所奏,遣官检括土田。』上曰:『此事未可遽行。然今天下赋税不均,富者地广租轻,贫者地蹙租重,由是富者益富,贫者益贫,兹大弊也。』王旦等曰:『田赋不均,诚如圣旨。但改定之法,亦须驯致。或命近臣专领,委其择人,令自一州一县条约之,则民不扰而事必集矣。』
天禧四年九月,诏翰林侍读学士张知白、玉清昭应宫副使林特、三司使李士衡、龙图阁学士陈尧咨、枢密直学士薛映、李及、马元方、张士逊、兵部侍郎马亮、给事中李应机、王随、右谏议大夫段煜各举常参官堪钱谷任使者二人[12]。工部尚书晁迥、翰林学士杨亿、刘筠、晏殊、龙图阁直学士吕夷简、户部侍郎李维、知制诰李谘、宋绶、张师德各举文誉优长履行清洁者二人。给事中乐黄目、孙奭、右谏议大夫赵稹[13]、龙图阁待制李虚己、李行简、少府监薛颜、太常少卿赵湘各举可守大藩者二人。知制诰祖士衡、钱易、知杂御史刘煜[14]、直龙图阁鲁宗道、冯元各举堪御史者二人。诸路转运使副、劝农使各举幕职州县官堪知县者二人。限十日内具名以闻。
不强仕大臣
景德四年六月癸丑,以枢密直学士、户部员外郎刘综知并州,同管勾并代兵马事。初,上谓冯拯等曰:『太原地控北门,今边境虽安,并要大臣镇抚。如张齐贤、温仲舒皆可任,但以其尝历枢近,受命之后,或有固辞,又须改易。宜召至中书询问,愿则授之。』及召齐贤问之,对曰:『并州重镇,兼领雁门兵马,朝廷腹心之寄也。但前知荆南、青社,皆是内地,尚为近臣所谗,欲置于旷败。今若守边镇,领武事,安敢自保无过耶?然报国之心,死而后已。异时有急难之地,敢不尽力?』复召仲舒问之,对曰:『藩方重镇,非敢有辞。但任尚书班已十年,又晚有嗣息,年皆幼稚。若得改官端揆,许挈家以往,赐以都部署添给,敢不承命?』拯等以闻。上曰:『齐贤言为人所谗,斯过矣,是皆不欲往也。勿强之。』乃命综焉。枢密直学士、吏部侍郎张咏疡生于头,颇妨巾栉,求知颍州。上以咏公直有时望,再任益部,显著声绩,不当莅小郡,令中书召问,将委以青社及真定,使自择。咏辞不就。又问金陵,咏欣然请行。辛酉,以咏知昇州。
十月,以工部郎中、直史馆马亮为右谏议大夫、知广州。亮自昇州代还,表言松贾在淝上,求典庐、寿州,以便营奉。及请对,但曰:『如国家必有驱策,岂敢以私自便?』属初平宜贼,上问以桂、广之政,亮曰:『高谨微、高绅皆循谨,非岭外之才。宜审择其人,如张咏、刘综可也。』上曰:『咏有疾,不可远适。综在并门,寄任已重。』初欲命杨覃知广州,上察亮愿行,乃谓宰相曰:『亮之干敏,不下覃也。』故授亮。由兵部员外郎改官才数日,擢升谏垣,以重其命。
景德三年七月,知益州张咏岁满。朝议欲以兵部员外郎、直史馆任中正代之。中正前知梓州,又新自契丹使还,上恐其惮于远适,令中书召问。中正曰:『益部重地,国家委使,敢不竭诚以报?』上嘉其自效,壬寅,擢拜枢密直学士、工部郎中、知益州。
九月,雄州团练使何承矩以老疾,累表求解边任。上令自择其代,承矩荐安抚使李允则。丙寅,即命允则知雄州兼安抚使,改授承矩齐州团练使,便道之任。
大中祥符三年,昇州民以知州张咏秩满,愿借留,即授工部尚书,令再任,仍赐诏奖焉。
八月庚戊,御史中丞兼工部侍郎王嗣宗罢为耀州观察使[15]、知永兴军府兼兵马部署。上将西幸,以京兆重地,思得大臣才兼文武者镇之,因谓宰相曰:『嗣宗常自言知武事,可授兼军[16],使当此任,宜先召问,观其意。』既而嗣宗愿奉诏,即命之,又作诗赐焉。
善任藩方长吏
咸平三年四月。初,供备库副使李允则知潭州,将行,上召谓曰:『朕在南衙,毕士安道卿家世。今以湖南属卿。』允则至潭州,除三税,假民官竹为屋,请以家财为质,发廪贱粜,奏罢新募兵出戍。于是民列允则治状,诣安抚使者请留。使者以闻,诏书奖嘉。及召还,连对三日。上曰:『毕士安不谬知人矣。』
六年四月庚午,徙知益州、西上閤门使马知节知延州,兼鄜延驻泊部署。知节在益州,有讼龙骑卒谋变者,枝引千数。知节密捕其党,按实,止诛为魁者七人,余悉不问。请择廷臣省吏部送上供,三岁一代,而较其课。承寇乱之后,戢兵抚俗,甚著威惠。然疾恶太过,兵民有犯,多徙配它境,人颇怨惧。朝议务安远俗,恐知节不协蜀人之情,以其素有武干,故移守西边,仍手诏谕以委属之意。成都阙守,朝议难其人。上以工部侍郎、知永兴军府张咏前任在蜀,为政明肃,勤于安集,远民便之。甲申,加咏刑部侍郎,充枢密院学士、知益州。民闻咏再至,皆鼓舞自庆。
景德四年九月辛巳,工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王济改工部郎中,出知杭州。上面加慰谕,仍戒以朝廷阙失,许密疏上言。吴越尚华靡,济矫以质素,用瓦缶木杓为犒设之具,吏民窃哂之,济不为变。上初与宰相议择官,王旦曰:『天下重地为朝廷屏翰者,不过二一十州。若皆得人,则镇抚有方,威惠兼著,小寇不能为患。』上深然之。时薛映知杭州,岁满议择其代,冯拯曰:『余杭比诸道易治。』上曰:『方面之寄,古诸侯也。常时无事,则为易治。吴人轻巧,苟备豫非常,安可谓之易也?如宜州,止因刘承矩虐用其下,聚为寇剽,延及他境。若长吏得人,岂致是耶?』因阅班簿,指孙仅、王济,谓王旦曰:『二人孰优?』旦曰:『济有吏干,可副是选。』
十月,诏翰林学士晁迥等各举常参官堪知大藩者二人。上亲阅班簿,择朝臣有公望者,得迥等五十人,令保任焉。
十一月辛未,擢右正言、知制诰孙仅知永兴军,代四方馆使孙全照也。先是,上谓王旦等曰:『藩方长吏,尤在循良。全照驭下峻急,当择其代。如边肃、孙仅,谁可授此?』冯拯曰:『仅尝佐京府,熟于民政,可用也。』从之。仅纯厚长者,为政颇宽。赐诏书戒渝。
大中祥符八年七月庚午,徙知昇州、枢密直学士、工部侍郎薛映知扬州;给事中马亮为工部侍郎、知昇州;以吏部员外郎、知制诰李迪为右谏议大夫、集贤院学士、知永兴军。上谓辅臣曰:『大藩长吏,尤难其人。要在洞达物情,遵守条教,爱民抑暴而已。吏或廉而肆虐,或察而滋章,或急掊敛以为公,或旷职务以力恕,如此则何由致治耶?』
大阅
咸平二年八月丙寅,大阅。先是,诏有司择地于含辉门外东武村为广场。乙丑三鼓,殿前侍卫马步诸军二十万分出诸门,迟明乃绝。上按辔出东华门,宗室、近臣、尚书、侍郎、御史中丞、给谏、上将军、节度、观察、防御、团练、刺史并赐戎服以从。上至行营,诸军陈于台前,左右相向,步骑交属,诸班卫士翼侍于台后。有司奏成列,上升台东向,召从臣观之。殿前都指挥使王超执五方旗以节进退,又于两阵中起候台相望,使人执旗以应之。初举黄旗,则诸军旅拜;举赤旗,则骑进;举青旗则步退[17]。每旗动则鼓作,鼓作而士噪,皆三跳而后退。次举白旗,则诸军复再拜,呼万岁。有司奏阵坚而整,士勇而励,欲一再举。上曰:『可止矣。』遂举黑旗以振旅。军于左者,略右阵以还,由台前出西北隅;军于右者略左阵以还,由台前出西南隅以归。上御东华门阅诸军还营,顾谓王超曰:『士众严整,行阵练习,卿之力也。』丁卯,近臣、诸军将校、内职皆赐饮,诏大阅所践民田蠲其租。
大酺
大中祥符元年正月乙丑,天书降。戊辰,大赦,改元。诏东京赐酺五日,以二月一日为始。己丑,应致仕官并许赴都亭驿,酺宴御楼日,合预坐者亦听。朝官已辞未见,皆令赴会。凡赐酺,命内诸司使三人主其事,于乾元殿前筑土为露台,半门扉,上设教坊乐,又骈系方车四十乘,上起采楼者二分,载钧容直。开封府复为棚车二十四,每车连十二乘为之,皆驾以牛,被之锦绣,萦以彩矧,分载诸军、京城妓乐。又于衢中编木为栏处之。徙坊市邸肆对列御道,百货骈布,竞以彩幄镂榜为饰。上日御乾元门,召京邑父老分番列坐楼下,传旨问其安否,赐以衣服、彩帛。若五日,则第一日近臣侍坐,特召丞郎、给谏,上举觞,教坊乐作,二大车自昇平桥而北,又有旱船四挟之以进;棚车由东西街交骛,并往复,日再焉。东距望春门,西连阊阖门,百戏竞作,歌吹腾沸。宗室诸亲、近列、牧伯洎旧臣家,官为彩设棚于左右廊庑下。士庶观者,驾肩叠迹,车骑填溢,欢呼震动。第二日,宴宰相、百官于都驿亭,宗室于亲王宫。第三日,宴宗室、内职于都亭驿,近臣于宰相第。第四日,宴百官于都亭驿,宗室于外苑。第五日,复宴宗室、内职于都亭驿,近臣于外苑。上多作诗赐令属和,及别为劝酒诗。禁军将校日会于殿前马步军之廨。
二月壬辰朔,上御乾元殿观酺,诏诸营教阅、诸司工作各赐假一日。
校勘记
[1]□秦分野 《长编》卷四十九作『秦分野』,其墨丁不知何字,姑存。
[2]西北 《长编》卷四十九作『羌戎』。
[3]荆湖南路 原本作『荆河南路』,据《长编》卷四十三《宋史·地理志》一改。
[4]荆湖北路 原本作『荆河北路』,据《长编》卷四十三《宋史·地理志》一改。
[5]自罢兵之后 按:此节《长编》卷六十六在景德四年八月甲辰,不在壬寅。
[6]群牧之设 原本作『群牧之说』,据《长编》卷六十六改。
[7]牧议 原本『议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六十六补。
[8]监务官 原本作『物务官』,据《长编》卷七十二改。
[9]咸平二年五月 按:此一节插在大中祥符二年至四年之间,疑为错简,似当移至『咸平二年四月』一节之后。
[10]户部使陈恕 此当作『盐铁使陈恕』。《会要·食货》三三之二三:『(咸平元年十月十八日)盐铁使陈恕以为(江淮盐法)非便。』又《长编》卷四十五:『(咸平二年十一月戊申)盐铁使陈恕为随驾转运使。』恕自咸平元年至二年一直任盐铁使,此处不当为产部使。
[11]王辟之 原本及《长编》卷四十四均脱『之』字,今补。
[12]段煜 原本『煜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六补。
[13]赵稹 原本作『赵植』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六、《宋史》卷二八八《赵稹传》改。
[14]刘煜 原本『煜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六补。
[15]工部侍郎 原本作『户部侍郎』,据《长编》卷七十四、《宋史》卷二八七《王嗣宗传》改。
[16]知武事可授兼军 原本作『知武军可授□□』,据《长编》卷七十四改补。
[17]青旗 原本作『青骑』,据《长编》卷四十五改。
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二十二
真宗皇帝
种放出处
淳化三年八月,诏徵终南隐士种放。辞以疾,不至。放七岁能属文,沈默高洁,与其母偕隐豹林谷中,以讲习为业,学者多从之。得束脩以养母,母亦乐道。薄滋味,善辟谷。会陕西转运使宋维翰言放才行,诏使徵之。其母恚曰:『常劝汝勿聚徒讲学。身既隐矣,何用文为?果为人知,不得安处。我将弃汝,深入穷山矣!』放遂称疾不起。其母尽取笔砚焚之,与放转居穷僻,人迹罕至。上喜其高节,诏京兆府岁时存问,以钱三万贯赐之,不夺其志。
《淡苑》载放事与国史不同,令从国史。
咸平元年九月,豹林谷隐士种放母死,贫不克葬,遣僮奴告于翰林学士宋湜等。湜与钱若水、王禹偁同上言:『放,先帝尝加召命。今无以葬母,欲行私觌,是掠朝廷之美也。』壬申,赐放束帛、缗钱。
四年三月,兵部尚书张齐贤上言:『终南山处士种放守道遗荣,孝行纯至。栖迟衡泌,仅二十年。愿以备贤良方正之举。』乃赐放诏及装钱五万,令京兆府遣官诣山,备礼发遣。放辞疾不至。
四年七月丙辰,遣使赍诏书,就终南山召种放赴阙,仍赐绢百疋、钱十万。先是,判永兴军张齐贤复条上放操行,请加旌贲,且言:『臣前在中书,亲奉先帝德音,欲行不次之泽。缘未知本末,不敢奏。今兹出守,始熟其为人故也。』
九月戊午,种放以幅巾入见于崇政殿。命坐与语,询以民政边事。放曰:『明王之治,爱民而已。惟徐而化之。』余皆谦让不对。即日授左司谏、直昭文馆,赐冠带、袍笏,馆于都亭驿,太官供膳。上谓宰臣曰:『放亦有就禄仕意,且言迹孤。朕谕以俟外班列,必见朝廷清肃,排摈之事,无敢为者。赏一人可以劝天下矣。』己酉,放表辞恩命。上令宰臣召问之,又知放与同知枢密院陈尧叟游旧,令谕旨,且曰:『朕求茂异,以广视听,资治道。如放终未乐仕,亦可遂其请也。』放至中书,为宰臣言:『上虚怀待士,旰食忧民如此,放固不敢以羁束为念。』宰臣以闻,诏遂不许其让。居数日,复召见,赐绯衣、象笏、犀带、银鱼及御制五言诗,又赐昭庆坊第一区,加帷帐、什物,银器五百两、钱三十万。中谢日,赐酒食于学士院。光宠之盛,前所未见也。
六年三月癸卯,左司谏、直昭文馆种放再表乞暂归故山。诏许之。丙午,特授起居舍人。将行,宴饯于龙图阁,又诏三馆、秘阁官宴饯于琼林苑。上赐七言诗三章,在坐皆赋。
十月,上遣使就终南山抚问。放图其林泉居处以献。己未,召近臣观之。翌日,又遣使优诏,促其入觐。放以疾未平为请,许之。
景德元年正月癸巳,遣中使赐种放茶药。
十月壬午,起居舍人、直昭文馆种放自终南山来朝。上言归山之久,请计月不受俸,特给之。
二年四月戊戌,幸龙图阁,近臣毕集。起居舍人、直昭文馆种放与焉。阅太宗御书,又观诸阁图画。
五月,以放为右谏议大夫。放谢病乞游嵩山,诏许之,仍命河南守臣常加存抚。召对赐宴,赋诗饯行,恩礼甚厚。
九月辛未,遣中使赍诏抚问种放于终南山。
十二月甲午,放自嵩山来朝,对于龙图阁。
三年四月,放有兄丧,赐告归终南山,宴于龙图阁。上作诗赐放,侍臣皆赋。放每至京师,秦、雍学徒多就而受业。上面奖之,放顿首谢。
八月,种放既归终南,教授山中,表求太宗御书及经史音疏。诏悉与之。因谓辅臣曰:『近中使还,言放居草屋,食野菜荞麦而已。如此淡薄,亦人所难能也。』
四年十月甲辰,右谏议大夫种放复自终南山来朝,召之也。上谓辅臣曰:『放比高尚其事。每询放,多有可采。朝廷虽加爵秩而未能大用,即物议未厌。』因令陈尧叟谕意,且曰:『朕虑放卷而怀之,能副朝旨,诚为美也。』既而尧叟言:『放云:自被聘召,及还谏署,无所补报,其幸已甚。今主上圣明,朝无阙政,若更处之显位,则重增其过矣。』尧叟复手笔讯之,放答疏如前。上乃遣内侍赍诏赐放,略曰:『卿宜体兹眷遇,罄乃诚明。叙经国之大猷,述致君之远略。尽形奏牍,以沃朕心,副凉德之倚毗,塞外朝之观听。乃司枢务,式洽至公。』放上表固让。上曰:『是能守分,益可嘉也。』
大中祥符二年四月,给事中、判集贤院种放得告归终南山。是日召见,宴饯于龙图阁。上作诗赐放,命群臣皆赋,且制序。杜镐辞以素不属文,诏令引名臣归山故事。镐因诵《北山移文》,其意盖讥放也。明日,上出晁迥已下诗序示王旦等,因题品之,以迥诗及杨亿、王曾序为优。诏令别自缮写送放,时论荣之。
三年正月,放归终南山。有使来自秦雍者,放答陈尧叟诗五章以闻。上嘉之,谓宰相曰:『放隐居力学,尝言古今殊时,不当背时效古,此最近于理。』乃诏放赴阙。放表乞赐告,上许之,诏答云:『倘再召,勿复辞也。』又作歌以赐,并赍衣服、器币,令京兆府每季遣幕职就山存问。放为弟汶求官,即授秘书正字。
四年正月,给事中种放自终南山来朝。
二月,上躬祀汾阴后土。
三月,车驾西还至西京,令京兆府禁民采种放庄园。
四月甲辰朔,车驾至汾阴。甲寅,给事中种放还终南山,赐宴赋诗如前例。
十一月,工部侍郎种放屡至阙下,俄复还山。人有贻书嘲其出处之迹,且劝以亟辞禄仕,居岩谷。放不答。放终身不娶,尤恶嚣杂,故京城赐第,为择僻处。然禄赐既优,晚间颇饰舆服。于长安广置良田,岁利甚溥[1]。亦有强市者,遂致争讼,门人族属依倚恣横。王嗣宗之出守长安,始甚敬放。放被酒稍倨,嗣宗怒,以语讥放。放曰:『吾不犹愈乎角力而中第者乎?』初,嗣宗就试讲武殿,尝因戏弁擢首科[2],故放及之。嗣宗愧憾,因上疏言:『所部兼并之家侵渔众民,凌暴孤寡,凡十余族,而放为之首。』且述:『放弟侄无赖,据林麓樵采,周回二百余里,夺编氓厚利。愿以臣疏下放,而赐放终南田百亩,徙放嵩山。』疏辞极其诋丑。目放为『魑魅』,且屡遣人责放不法。上方待放厚,诏工部侍郎施护推究,会赦恩而止。于是放自乞徙居嵩山天封观侧。诏遣内侍就兴唐观侧起第赐之。假逾百日,续给其俸,然犹往来终南,按视田亩。每行,必给驿乘。在道或亲诟驿使,规算粮具之数,时议侵薄焉。
八年十一月,河南府言:工部侍郎种放卒。上甚嗟悼,亲制文,遣内侍致祭,护丧归终南山。赠工部尚书,录其侄世雍。放言事甚众,但外庭不知耳。因出所上时议十三篇,其目《议道》、《议德》、《议用》、《议器》、《议文武》、《议制度》、《议教化》、《议赏罚》、《议官司》、《议军国》、《议狱讼》、《议征赋》、《议邪正》。将卒,忽取前后章疏藁,悉焚之。服道士衣,召诸生会饮与诀。酒数行而卒。
杨亿进退
咸平四年三月辛卯,以礼部郎中薛映、兵部员外郎梁鼎、左司谏杨亿并知制诰。上初欲用著作佐郎梅询,命中书就试映、鼎及询等。宰相李沆素不喜询,言于上曰:『梅询险薄,用之恐不协群议。』上曰:『如此则何人可?』沆曰:『杨亿有盛名。』上乃惊喜曰:『几忘此人。』乃以亿望实素著,但召映、鼎就试。翌日,与亿并命。
十二月,奏疏议弃灵武。其略曰:『今灵武之存,为害甚于蝮蛇。供馈之费,为蠹逾于蚁壤。无鸿毛之益,有泰山之损,岂可忽远大之略,信悠悠之谈?』
景德二年九月丁卯,令资政殿学士王钦若、知制诰杨亿修《历代君臣事迹》。
三年五月,有王大冲者,初以专经中第,罢宜黄主簿。赴选调,命为流内铨主事,擢授大理评事。时知制诰杨亿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,即封还诰书,以为丞吏之贱,不宜任清官。不听。既而大冲居职累岁,无所裨赞。丁未,送审官院厘务外州。
四年,钦若为人倾巧,同僚皆嫉之。亿在馆中,钦若或继至,必避出,它所亦然。钦若出知杭州,举朝皆有诗,独亿不作。钦若辞日具奏,诏谕亿令作诗,竟迁延不送。
大中祥符二年正月,御史中丞王嗣宗言:『翰林学士杨亿、知制诰钱惟演、秘阁校理刘筠唱和《宣曲》诗,述前代掖庭事,词涉浮靡。』上曰:『词臣学者宗师也,安可不戒其流宕?』乃下诏风厉学者。
三年二月庚戌,命翰林学士晁迥、杨亿等与太常礼院详定《祀汾阴仪注》。
五年九月癸巳,翰林学士杨亿以疾赐告,遣中使挟太医疗之,拜章为谢。上作二韵诗批纸尾,有『副予侧席待名贤』之句,寻以久疾,求解近职。优诏不许,但权免朝直。亿刚介寡合,在书局,惟与李维、路振、刁衎、陈越、刘筠辈善。当时文士咸赖其品题,或被贬议者,退多怨诽。王钦若骤贵,亿素薄其为人,钦若衔之。陈彭年方以文史售进,忌亿名出己右,相与毁訾于上。上素重亿,未始听也。
六年六月,翰林学士、户部郎中、知制诰杨亿尝草答契丹者云『邻壤交欢』,上自注其侧作『朽壤』、『鼠壤』、『粪壤』等字。亿遽改为『邻境』。明日,引唐故事:学士草制有所改,为不称职。亟求罢。上慰谕之。它日,谓辅臣曰:『杨亿真有气性,不通商量。』及议皇后刘氏,上欲得亿草制,使丁谓谕旨。亿难之,因请三代。谓曰:『大年勉为此,不忧不富贵。』亿曰:『如此富贵,亦非所愿也。』乃命它学士草制。亿虽频忤旨,恩礼犹不衰。王钦若、陈彭年深害之,益加谗毁,上意稍怠。亿尝入直,忽被召至禁中。既见赐坐,从容顾问,徐出文藁数箧以示亿曰:『卿识朕书迹乎?此皆朕自起草,未尝命臣下代作也。』亿皇恐不知所对,顿首再拜趋出。知谗者之言得行,即谋退遁。亿有别墅在阳翟,亿母往视之,会得疾,亿遂留谒,告榜子与孔目吏,中夕奔去。先一日,上闻亿母疾,遣使者以汤药、金币赐之。使者及门,则亿已亡去矣。朝论喧然,以为不可。上亦谓辅臣王旦等曰:『亿侍从官,安得如此自便?』旦曰:『亿本寒士,先帝赏其词学,实诸官殿,陛下拔擢至此,责以公议,诚为罪人。赖陛下矜容,不然颠隮久矣。然近职不可居外地,今当罢之。』上终爱其才,逾月命弗下。亿素体羸,于是称疾请解官。辛未,以亿为太常少卿、分司西京,仍许就所居养疗,俟损日赴任。
黄庭坚珐:改命陈彭年草制,命下之日,亿全家奔阳翟。按:立后在去年十二月,亿以今年五月出奔,其出奔不缘此也。欧阳修所记与江休复略同,今用之。钱惟演《金坡遗事》载亿以五月二日奔阳翟,使者及门,始知亿已亡。其罪,亿去后始赐也。本传云:亿不待报行,上亲缄药剂及金帛赐之。盖
饰设也。今用钱惟演所载,庶得其实。亿既亡去,朝论即喧然。王旦等乞罢其近职,此命当亟下,乃自五月二日至今月辛未,几四旬始责降。真宗爱才容直之盛德,于此可见。而《实录》、正传并皆略之,深可惜也。今特著之。亿称疾求罢,因授分司,本传当不谬。又云:有宪官弹亿者,则恐未然。宪官盖姜遵也,弹亿在明年八月亿降汝守时,分司之授,初不见宪官举劾。疑本传别有所据,当考。
七年八月,秘书监、分司西京杨亿以疾愈求入朝。上谓王旦曰:『亿性峭直,无所附会,文学固无及者,然或言其好窃议朝政,何也?』旦曰:『此盖与亿不足,诬谤搆之耳。亿受国深恩,非土木类,谐谑过当,则恐有之;讪讟之事,保其必无也。』戊辰,命亿知汝州。既而监察御史姜遵奏:『亿顷以母疾擅去阙庭,所宜屏迹衡茅,尽心甘旨。或求领郡,深属要君。请罢之。』上曰:『亿前告归,本无终焉侍养之请。今以疾愈求入朝,故特与郡。遵未谕此意耳。』乃诏中书召遵谕之。
按:《实录》及《宝训》并称亿求入朝,独姜遵言亿忽求领郡,不知何也。岂遵听闻不审,或《实录》与《宝训》皆误?当考。
八年八月庚寅,知汝州、秘书监杨亿言部内秋稼甚盛,粟一本至四十穗,麻一本至九百角。上览其章,谓辅臣曰:『亿之词笔照映当世,后学皆慕之。』王旦曰:『如刘筠、宋绶、晏殊辈相继属和,文有正元、元和格者,自亿始也。』
九年十一月癸亥,诏近臣观书龙图阁,秘书监杨亿预焉。
据曾太史巩《隆平集·杨文公传》云:疾愈,知汝州。会加玉皇圣号,表请陪祠,召为宝册参详仪制副使。久之,迁礼部侍郎、知贡举。坐谴,降秘书监。
天禧二年八月甲辰,册立皇太子,命秘书监杨亿撰皇太子册文。
三年三月癸未,工部侍郎杨亿等并降一官,以贡举坐谴也。
四年四月庚寅,工部侍郎杨亿为翰林学士。大中祥符末,亿自汝州代还,久之不迁。或问王旦曰:『杨大年何不且与旧职?』旦曰:『大年顷以轻去,上左右人言可畏,赖上始终保全之。今此职欲出自清衷,以全君臣之契也。』逾六年,乃复入禁署。
六月,寇准属亿草表请太子监国,且欲援亿以代丁谓。亿畏事泄,夜屏左右为之辞,至自起剪烛跋,中外无知者。既而准被酒,漏所谋。谓等惧,力谗准。授准太子太傅、莱国公。
七月,周怀正事败(见《周怀正谋废立》),寇准又降授太常卿[3]、知相州。朝士与准相厚者,丁谓必斥之。杨亿尤善准,而请太子监国奏又亿所草也。及准败,丁谓召亿至中书。亿惧,便液俱下,面无人色。谓素重亿,无意害之,徐曰:『谓当改官,烦公为一好词尔。』亿乃稍安,卒保全之。当时宰相爱才如此。谓虽奸邪,议者亦以此称焉。
十二月丁丑朔,起复翰林学士杨亿卒,录其子纮为奉礼郎[4]。亿天性颖悟,自幼及终,不离翰墨。文格雄健。自唐大中后词气衰滥,国朝稍革其浮薄,至亿乃振起风采,与古之作者方驾矣。文思敏速,略不凝滞。对客谈笑,挥毫无废,而精密有规裁,不烦不艳。善细字,起草一幅数千言,不加点窜,于是学者翕然宗尚,名闻四方。书无不览,善强记,尤长典章制度之事,时多取正,盖一时文字之冠也。
仁宗景祐元年四月甲午,赠故翰林学士、礼部侍郎、知制诰杨亿为礼部尚书,赐谥曰文。国朝故事,非尝任两府及事东宫,则四品无赠官。枢密使王曙言:『亿为寇准草奏请太子亲政,为丁谓所排,不得志而没。准既赠中书令,亿宜蒙旌贲。』故特赠之。镇国节度使、驸马都尉李遵勖乞加谥亿『忠』字,奏虽不行,诏送史馆。
王钦若事迹
咸平四年四月己未,翰林学士王钦若为左谏议大夫、参知政事。
五年三月庚戌,比部员外郎、直史馆洪湛削籍流儋州,工部尚书兼御史中丞赵昌言、膳部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范正辞并削一任,昌言责授安远行军司马,正辞滁州团练副使[5]。推直官殿中丞高鼎、主簿王化并削两任,鼎责授蕲州别驾,化黄州参军。先是,有河阴民常德方者讼临津尉任懿纳贿登第,下御史台鞫,得款云:咸平三年补太学生,寓僧仁雅舍。仁雅闻懿就试,言多识朝贵,当为道达。懿署纸许银七铤,仁雅以谋之惠秦,惠秦私隐其二,易为五铤。惠秦素识王钦若,时已在贡院,乃因钦若馆客宁文德仆夫徐兴纳署纸钦若妻李氏,李氏密就家仆祁睿书懿名于其左臂,并口传许赂之数,入省告钦若。及懿过三场,睿复持汤饮至省。钦若遣睿语李氏,令取所许物。懿未即与,而懿预奏名登科,授官未行,丁内艰还乡里。仁雅为文德、惠秦等所迫,驰书河阴,形于诅詈。德方者卖卜县市,获仁雅书,以告昌言,具得其事,白请逮钦若属吏。先是,钦若为亳州判官,睿即其厅干。及代归,以睿从行。虽久事钦若,而未除州之役籍。贡举事毕,会州人张续还乡里持服,钦若托为睿解去名籍。至是钦若自诉云:睿休役之后,始庸于家,而惠秦未尝及门。钦若方被宠顾,上谓昌言曰:『朕待钦若至厚,钦若欲银,当就朕求之,何苦受举人赂耶?且钦若才登政府,岂可遽令下狱乎?』昌言争不能得,乃诏翰林侍讲学士邢昺、内侍副知阎承翰,并驿召知曹州工部郎中边肃、知许州虞部员外郎毌宾古就太常寺别鞫,得懿款云:有妻兄张驾举进士识湛,懿亦与驾同造湛门。尝以石榴二百枚、木炭百秤馈之。懿之输银也,但凭僧达主司,实不知谁何。至是昺等缘懿识湛,以为湛纳其银。湛适使陕西,中途召还。时张驾已死,宁文德、徐兴悉遁去。钦若近参机务,门下仆使多新募置,不识惠秦,故无与为证。又钦若固执知举时未有祁睿,而懿款已具,遂以湛受银为实,议法当死,特贷之。懿杖脊配隶忠靖军;惠秦坐受简及隐银入己,以年七十余,当赎铜八斤,特杖一百,黔面配商州坑冶;仁雅坐诅詈懿,杖脊配隶郢州牢城。是狱也,仁雅虽坐诅詈懿索银,而不穷用银之端。初,王旦与钦若知举,出为同知枢密院事。洪湛之入贡院,懿已试第三场毕。及官收湛家,实无物。湛素与梁颢善,假颢白银器,乃取颢所假者输官。昌言等皆坐故人,并及于责。
此段《实录》所书,专为王钦若言。今用司马光《纪闻》及钦若新传修入。
景德元年闰九月,契丹入寇。先是,寇准已决亲征之策,参知政事王钦若密言于上,请幸金陵;佥书枢密院事陈尧叟请幸成都。上复以问准。时钦若、尧叟在旁,准心知钦若江南人,故请南幸;尧叟蜀人,故请西幸,乃阳为不知,曰:『谁为陛下画此策者,罪可斩也,今天子神武而将帅协和,若大驾亲征,彼自当遁去。不然,则出奇以挠其谋,坚守以老其众。劳逸之势,我得胜算矣。奈何欲委弃庙社,远之楚蜀耶?』上乃止。二人由是怨准。钦若多智,准惧其妄有关说,疑沮大事,图所以去之。会上欲择大臣使镇大名,准因言钦若可任,钦若亦自请行。乙亥,以钦若判天雄军府兼都部署、提举河北转运司。十二月戊戌,车驾至自澶州。二年正月甲寅,工部侍郎、参知政事王钦若自天雄军来朝。己巳,钦若加阶邑实封,中谢,又赐袭衣、金带、鞍马。
四月,钦若素与准不协,还自天雄,再表求罢,继以面请。上敦谕不能夺,乃置资政殿学士,以钦若为之,仍迁刑部侍郎。中书定其班在翰林学士之下、侍读学士之上。
三年二月,契丹既和,朝廷无事。寇准颇矜其功,虽上亦以自得也,待准极厚。王钦若深害之。一日会朝,准先退,上目送准,钦若因进曰:『陛下敬畏寇准,为其有社稷功耶?』上曰:『然。』钦若曰:『臣不意陛下出此言。澶渊之役,陛下不以为耻,而谓准有社稷功,何也?』上愕然曰:『何故?』钦若曰:『城下之盟,虽春秋时小国犹耻之。今以万乘之贵,而为澶渊之举,是盟于城下也,其何耻如之?』上愀然不能答。初,议欲亲征未决,或以问准,准曰:『直有热血相泼耳!』于是谗者谓准无爱君之心,且曰:『陛下闻博乎?博者输钱欲尽,乃罄所有出之,谓之孤注。陛下,寇准之孤注也,斯亦危矣!』由是上顾准稍衰。戊戌,中书侍郎兼工部尚书、平章事寇准罢为刑部尚书。以尚书左丞、参知政事王旦为工部尚书、平章事。旦入谢便坐,上谓曰:『寇准以国家爵赏过求虚誉,无大臣体,罢其重柄,庶保终吉也。』既而命准出知陕州。将行,又遣近臣传旨戒约。
准知陕州实在三月庚申,今并书之。
封禅天书(见《封泰山》),七月,忠武节度使高琼卧疾。上欲临幸其第,知枢密院王钦若恨琼附寇准,且沮准澶渊之功,因言:『琼虽久掌禁兵,备宿卫,然未尝有破敌功。凡车驾临问,所以宠待勋臣,施之于琼,恐无以示甄别。』乃止。
王钦若恨琼附准,此据王珪所作神道碑。本传云:宰相止上问疾。按:钦若此时未为宰相,传误矣。或当时史官阴为钦若讳也。
上以李溥、林特、刘承珪等所折衷新法犹恐未尽其要,命枢密直学士李濬、刘综、知杂御史王济与三司同取旧法,较其利害。时新法方行,商人颇惑,不敢以时货易。然榷务所纳金帛,其数已多于前岁矣。庚申,特、承珪请罢比较,仍乞不议酬赏。从之。
四年九月,丁谓、林特以王济等较茶法持论多忤,因与王钦若迭诋訾之。辛巳,济以工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改工部郎中,出知杭州。
十二月乙未,王钦若等编修《君臣事迹》。钦若为人倾巧,所修书或当上意,褒赏所及,钦若即自名表首以谢。或谬误有所谴问,则戒书吏,称杨亿以下所为以对。同僚皆嫉之,使陈越寝如尸以为钦若,石中立作钦若妻哭其旁,余人歌虞殡于前。钦若闻之密奏,将尽绌责,王旦持之得寝。亿在馆中,钦若或继至,必避出,他所亦然。钦若出知杭州,举朝皆有诗,独亿不作。钦若辞日具奏,诏谕亿令作诗,竟迁延不送。
此据江休复《杂志》附见。
大中祥符四年七月,国史院进所修《太祖纪》。上录《纪》中义例未当者二十余条,谓王旦、王钦若等曰:『如以钟鼓楼而为漏室,窑务为甄宫,岂若直指其名也?宜改正之。』钦若曰:『此盖晁迥、杨亿所修。』上曰:『卿尝参之耶?』旦曰:『朝廷撰集大典,并当悉心,务令广备,初无彼此之别也。』因诏每卷自令先奏草本,编修官及同修史官,其初修或再看详,皆具载其名。
五年九月戊子,参知政事、刑部侍郎赵安仁罢为兵部尚书。安仁小心谨畏,处事审详,特留意于刑名。内外书诏关要切者,必归安仁裁损之。先是,上议立皇后,安仁谓刘德妃家世寒微,不如沈才人出于相门。上虽不乐,然察其中正,不罪也。它日,与王钦若从容论方今大臣谁最为长者。钦若欲排安仁,乃誉之曰:『无若赵安仁。』上曰:『何以言之?』钦若曰:『安仁昔为故相沈义伦所知,至今不忘旧德,常欲报之。』上默然,始有意斥安仁矣。三司使、礼部侍郎丁谓为户部侍郎、参知政事。初,翰林学士李宗谔与王旦善,旦欲引宗谔参知政事,尝以告王钦若,钦若唯唯。旦曰:『当白上。』宗谔家贫,禄廪不足以给婚嫁,旦前后资借甚多。钦若知之。故事,参知政事谢日,所赐之物几三千缗。钦若因密奏宗谔负王旦私钱不能偿,旦欲引宗谔参知政事,得赐物以偿己债,非为国择贤也。明日,旦果以宗谔名闻,上变色不许。及赵安仁罢,谓时奉诏谒亳州太清官,犹未还,即命谓代之,盖钦若所荐云。钦若与刘承珪、陈彭年、林待及谓等交通,踪迹诡异,时论谓之『五鬼』。己丑,以盐铁副使、右谏议大夫林特权三司使。癸巳,翰林学士杨亿刚介寡合,在书局,唯与李维、路振、刁衎、陈越、刘筠等善。当时文士多赖其品题,或被贬议者,退多怨诽。钦若骤贵,亿素薄其为人,钦若衔之。陈彭年方以文史售进,忌亿名出己右,相与毁訾于上。上素重亿,未始听也。
六年六月,议立皇后刘氏。亿不欲草制,更命他学士,以是频忤旨,恩礼犹不衰。王钦若、陈彭年深害之,益加毁谗,上意稍怠。亿尝入直,忽被召至禁中。既见赐坐,从容顾问,徐出文藁数箧以示亿,曰:『卿识朕书迹乎?此皆朕自起草,未尝命臣下代作。』亿皇恐不知所对,顿首再拜趋出,知谗者之言得行,即谋退遁。亿有别墅在阳翟,亿母往视之,会得疾。亿遂留谒告榜子与孔目吏,中夕奔去。壬申,以右谏议大夫、龙图阁直学士陈彭年为翰林学士。
七年六月乙亥,枢密使王钦若罢为吏部尚书,陈尧叟为户部尚书,副使马知节为颍州防御使。钦若性倾巧,敢为矫诞。知节薄其为人,未尝诡随。上尝以《喜雪》诗赐近臣,而误用旁韵。王旦欲白于上,钦若曰:『天子诗,岂当以礼部格校之?』旦遂止。钦若退,遽密以闻。已而上谕二府曰:『前所赐诗,非钦若,几为众笑。』旦唯唯。知节具斥其奸状,上亦不罪也。钦若每奏事,或怀数奏,但出其一二,其余皆匿之。既退,则以己意称上旨行之。知节尝于上前顾钦若曰:『怀中奏何不尽出?』钦若宠顾方深,知节愈不为之下,争于上前者数矣。及是,王怀信等上平清井监蛮功。枢密院议行赏,钦若、尧叟请转一资,知节云:『边臣久无立功者,请重赏以激其余。』议久不决。上促之,知节忿恚,因面讦钦若之短,既而不暇奏禀,即超授怀信等官。上怒,谓向敏中等曰:『钦若等议赏典,不具劄子,亦不具进卷,便直劄送中书,与怀信供备库副使。始则稽留下行,终又擅自超擢,敢以爵赏之柄高下为己任。近位如此,朕须束手也!』又曰:『钦若等乖异,常不和,事无大小,动辄争竞。朕于臣下,止可如此耳。其如事君之礼,人所具瞻何?』于是三人者俱罢。
八年四月壬戌,钦若复为枢密使、同平章事。
天禧元年八月庚午,以枢密使、同平章事王钦若为右仆射、平章事。先是,上欲相钦若,王旦曰:『钦若遭逢陛下恩礼之厚,乞令在枢密院,两府任用亦均。臣见祖宗朝,未尝使南方人当国。虽古称立贤无方,然必贤士乃可。臣位居元宰,不敢阻抑人,此亦公议也。』上遂止。及旦罢,上卒相钦若。钦若常语人曰:『为王子明故,使我作相晚却十年!』
九月癸卯,给事中、参知政事王曾罢为礼部侍郎。初,曾以会灵观使让王钦若(见《崇奉五岳》),上意不怿。及钦若为相,因欲排异己者,数谗之。会曾市贺皇后家旧第,其家未迁,而曾令人辇土置其门。贺氏入诉禁中。明日,上以语钦若,遂罢曾政事。
十一月庚申,日南至。先是,太常礼院言:『宰相出殡,当辍视朝。王旦以是日葬,望准礼例。』中书言其日皇帝已有诏不受朝贺,遂不下辍朝之命。议者谓其日当罢百官拜表之礼,时王钦若与旦不协,故抑之。
十二月甲戌,以枢密直学士、刑部侍郎李士衡为三司使。士衡方进用,王钦若害之,欲言而未有路。会上论时文之弊,钦若因言:『路振文人也,然不识体。』上曰:『何也?』曰:『士衡父诛死,而振为赠告,乃曰「世有显人」。』上颔之,士衡以故不大用。
二年十一月,屯田员外郎、判度支勾院任布责监邓州酒税(见《祥源观》)。
十二月。工部侍郎、参知政事张知白与宰相王钦若议论多相失,因称疾辞位。丙午,罢为刑部侍郎、翰林学士、知天雄军。上赋诗饯之。
三年六月甲午,左仆射、平章事王钦若罢为太子太保。时钦若恩遇浸衰,人有言其受金者,钦若于上前自辨,乞下御史台覆实。上不悦,曰:『国家置御史台,固欲为人辨虚实耳?』钦若皇恐,因求出藩。会商州捕得道士谯文易畜禁书,能以术使六丁、六甲神,自言尝出入钦若家。得钦若所遗诗及书。上以问钦若,谢不省,遂罢相。制词以均劳之意,从优礼云。寻命判杭州。
《实录》云:初,周怀正以上崇禋祀,遂与妖人朱能辈伪造灵命,冀图恩宠,且日进药饵。钦若屡言其妄,复密陈规谏。怀正惧得罪,因共诬诋,备言捕获金商州道士谯文易畜禁书,有神术。钦若素识之,上不复辨诘,始有是命。盖当时史官见钦若复相,故阴为之辞,其实不然也。今削去。受金覆实事,据《记闻》载苏颂子容语,此必不妄,今从之。
初,王钦若尝自言过圃田,夜起视天中,有赤文成紫微字。后使蜀,在褒城道中遇异人,告以他日位至宰相。既去,视其字,则唐司徒裴度也。及贵,遂好神仙之事,常用道家科仪坛场以礼神,朱书『紫微』二字陈于坛上。后又言度坟在郑州,祠宇毁坏,欲自以家财完葺。诏可,仍录度孙坦为郑州助教。钦若又请以新庙编入祀典,从之,仍作文著其事,凡天文及诸词祭,皆钦若发之。虽以济其邪佞,亦其素所蓄积者然也。
八月,太子太保、判杭州王钦若自以备位东宫,请入朝。甲申,召之。
九月壬申,王钦若来朝,令入赴内殿起居。
十月壬辰,以太子太保王钦若为资政殿大学士,仍令日赴资善堂,侍皇太子讲读。
十二月己丑,王钦若为司空,职任如故。丁酉,以资政殿大学士、司空王钦若为东道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、判河南府(见《丁谓事迹》)。
五年十一月戊子,责授司农卿、分司南京(见《丁谓事迹》)。
校勘记
[1]甚溥 原本作『甚博』,据《长编》卷七十六改。
[2]戏弁 原本『弁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七十六补。
[3]太常卿 原本作『太常□卿』,其墨丁据《长编》卷九十六、《宋史》卷二八一《寇准传》删。
[4]其子纮 《宋史》卷三○五《杨亿传》同。《长编》卷九十六作『其子铉』。
[5]团练副使 原本脱『副』字,据《长编》卷五十一补。
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二十三
真宗皇帝
丁谓事迹
天禧三年正月丙戌,知江宁府丁谓言:『启承天节道场,甘露降。』仍献五言诗。有诏褒答,有和诗赐焉。
四月丁酉,知江宁府丁谓言:『中使雷允恭诣茅山投进金龙玉简,设醮次,七鹤翔于坛上。』上作书赐谓。
六月戊子,保信军节度使丁谓自江宁来朝,召之也。戊戌,以山南东道节度使、同平章事寇准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、平章事,保信节度使丁谓为吏部尚书、参知政事。故事,节度使除拜当降麻,翰林学士盛度以为参知政事当属外制,遂命知制诰宋绶草辞,谓甚恨焉。谓在中书,事准谨甚。常会食,羹污准须,谓起徐拂之。准笑曰:『参政国之大臣,乃为长官拂须耶?』谓甚愧之,由是倾诬始萌矣。丁未,以同玉清昭应宫副使、吏部侍郎林特为尚书左丞、玉清昭应宫副使。特性邪险,善附会,故丁谓始终善特,亟引用之。
四年六月丙申,以右仆射兼中书侍郎、平章事寇准为太子太传、莱国公。先是,准为枢密使,曹利用副之。准素轻利用,议事有不合者,准辄曰:『君一匹夫耳,岂解此国家大体耶?』利用由是衔之,而丁谓以拂须亦恨准。及同为枢密使,遂合谋欲排准。翰林学士钱惟演见谓权盛,附离之,与讲姻好,而惟演女弟实为马军都虞候刘美妻。时上不豫,艰于语言,政事多中宫所决。谓等交通诡秘,其党日固,故刘氏宗人横于蜀,夺民盐井。上以皇后故,欲舍其罪,准必请行法,重失皇后意,谓等因媒孽之。准尝独请,间曰:『皇太子人望所属,愿陛下思宗庙之重,传以神器,以固万世基本。丁谓佞人也,不可以辅少主。愿择方正大臣为羽翼。』上然之。
正传云:丁谓、钱惟演,佞人也,不可辅少主。按此时惟演但为翰林学士,不当便与丁谓同日而语。附传亦不载惟演,恐正传误增,今不取。张唐英《仁宗政要》又载准言丁谓持才挟奸,曹利用恃权使气。恐唐英所载亦不得实。利用恃权使气当在太后垂帘时,今犹未也。陈绎《拜罢录》说止称丁谓。
准乃属翰林学士杨亿草表,请太子监国,且欲援亿以代谓。亿畏事泄,夜屏左右为之辞,至自起剪烛跋,中外无知者。既而准被酒泄所谋。
亿至自剪烛跋,此据附传,今正传削去。《龙川别志》乃云:亿私语其妻弟张演曰:『数日之后,事当一新。』语稍泄。丁谓夜乘妇人车,与曹利用谋之。不知《别志》何所据。然《别志》所称立太子、废刘后,则是准罢相后周怀正之谋[1],而亿所草,乃请太子监国表尔。虽附传,亦以为微服过利用为在此时,盖误也。《拜罢》与附传同。今正传已改之。附传及《拜罢录》并云『草制』,正传但云『草表』,今从正传。
谓等益惧,力谗准,请罢准政事。上不记与准初有成言,诺其请。会日暮,召知制诰晏殊入禁中,示以除目。殊曰:『臣掌外制,此非臣职也。』乃召惟演。须臾,惟演至,极论准专恣,请深责。上曰:『当与何官?』惟演请用王钦若例,授准太子太保。上曰:『与太子太傅。』又曰:『更与加优礼。』惟演请封国公,出袖中具员册以进。上于小国中指『莱』字。惟演曰:『如此,则中书但有李迪,恐须别命相。』上曰:『姑徐之。』殊既误召,因曰:『恐泄机事,臣不敢复出。』遂宿于学士院。及宣制,则非殊畴昔所见,不知殊所见除目又何等也。殊不以告人,故亦莫得其详去【杰按:去,当为“云”之误。】。
《仁宗实录》、寇准附传、陈绎《拜罢录》、司马光《记闻》、张唐英《政要》、曾氏《隆平集》、苏氏《龙川别志》并误以准,初罢相时事即周怀正所谋,盖不考其日月故也。国史正传已略正之,但不详尔。今取钱惟演《日记》及江休复《杂志》附益之。请太子监国,准奏也;传位太子、废皇后,周怀正谋也。准以监国表泄罢相,以怀正谋泄远贬,二事初不同。诸书见准坐怀正继贬,谓准本谋如此,其实谋出怀政,准未必知耳。仁宗景祐元年四月,以王曙言进谥,杨亿亦但云『草奏』请太子亲政,不云『草制』也。《龙川别志》又言使亿草诏书,遣曙出使诛异己者,曙藏去之,亿实不然。今止从《实录》。
七月癸亥,上对参知政事李迪、兵部尚书冯拯、翰林学士钱惟演于滋福殿。是日,惟演又力排寇准曰:『准自罢相,转更交结中外,再求用。晓天文卜筮者皆遍召,以至管军臣僚、陛下亲信、内侍无不着意。恐小人朋党诳惑圣听,不如早令出外。』上曰:『有何名目?』惟演曰:『闻准已具表乞河中府,见中书未除宰相,兼亦闻有人许以再用,遂不进此表。』上曰:『与河中府何如?』惟演乞召李迪谕旨。上曰:『李迪何如?』惟演言:『迪长者,无过,只是才短,不能制准。』因言:『中书宜早命宰相。』上难其人,惟演对曰:『若宰相未有人,可且着三两员参知政事。』上曰:『参政亦难得人。』问今谁在李迪上,惟演对:『曹利用、丁谓、任中正并在李迪上。』上默然。惟演又言:『冯拯旧人,性纯和,与寇准不同。』上亦默然,既而曰:『张知白何如?』惟演言:『知白清介,使参政则可,恐未可为宰相。』上颔之。惟演又言:『寇准宜早令出外。准朋党盛,王曙又其女婿,作东宫宾客,谁不畏惧?今朝廷人三分,二分皆附准矣。臣知言出祸从,然不敢不言,惟陛下幸察!』上曰:『卿勿忧。』惟演再拜而退。丙寅,以礼部侍郎、参知政事李迪为吏部侍郎兼太子少傅、平章事,兵部尚书冯拯为枢密使、吏部尚书、同平章事。拯拜枢密使,盖用惟演之言也。迪既为宰相,而准为太子太傅、莱国公如故。先是,冯拯以兵部尚书判都省。上欲加拯吏部尚书、参知政事,召学士杨亿使草制。亿曰:『此舍人职也。』上曰:『学士所职何官?』亿曰:『若除枢密使、同平章事,则制书乃学士所当草也。』上曰:『即以此命拯。』拯既受命枢密院[2],领使者凡三人,前此未有,人皆怪疑。曹利用、丁谓因各求罢。上徐觉其误,召知制诰晏殊诘之,将有所易置。殊曰:『此非臣职也。』遂召钱惟演入。对曰:『冯拯故参知政事,今拜枢密使,当矣。但中书不应止用李迪一人,盍迁曹利用、丁谓过中书?』上曰:『谁可?』惟演曰:『丁谓文臣,过中书为便。』又言:『玉清昭应宫未有使,谓首议建宫,宜即令领此。』又言:『曹利用忠赤,有功国家,亦宜与平章事。』上曰:『诺。』庚午,以枢密使、吏部尚书丁谓平章事[3],枢密使、检校太尉曹利用加同平章事,皆用惟演所言也。
此段参取钱氏及司马氏《日记》修入。晏殊诏召,恐不至再,当考。冯拯自兵书加吏书,必参政,《日记》偶脱,今追填之。杨亿所云『此舍人职』,盖参政制乃舍人所当草也。
上既从钱惟演之言,擢丁谓首相,加曹利用平章事,然所以待寇准者犹如故。谓等惧,谋益深。壬申,准入对,具言谓及利用等交通踪迹。又言:『臣若有罪,当与李迪同坐,不应独被斥。』上即召迪至前质之,两人论辨良久。上意不乐迪,再三目准令退。及俱退,上复召迪入对,作色曰:『寇准远贬,卿与丁谓、曹利用并出外。』迪言:『谓及利用须学士降麻,臣但乞一知州。』上沉吟良久,色渐解,曰:『将取文字来。』迪退后,作文字却进。上遽然曰:『卿等无它,且留文字商量。』更召谓入对。谓请除准节钺,令出外。上不许。
此据钱惟演《记》删修。准、迪、谓入对皆二十二日。
越明日,杨崇勋等遂告变,周怀政伏诛。又三日,准乃远贬。告周怀政废立(事见《怀政谋废立》),发朱能天书(见《朱能伪造天书》)。丁丑,太子太傅寇准降授太常卿、知相州;翰林学士盛度、枢密直学士王曙并落职,度知光州,曙知汝州,皆坐与周怀政交通,而曙又准婿也。准亲吏张文质、贾德润并黜为普宁、连山县主簿,后又除名,配隶封、贵州,朝士与准亲厚者,丁谓必斥之。杨准【杰按:杨准,应是“杨亿”之误。】尤善准,而请太子监国奏又亿所草也。及准败,丁谓召亿至中书。亿惧,便液俱下,面无人色。谓素重亿,无意害之,徐曰:『谓当改官,烦公为一好词耳。』亿乃稍安,卒保全之。当时宰相爱才如此,谓虽奸邪,议者亦以此称焉。
八月,太子太保、判杭州王钦若自以备位东宫,请入朝。甲申,召之,徙知相州。太常卿寇准知安州。初,李迪与准同在中书,事之甚谨。及准罢,丁谓意颇轻迪,于是谓等不欲准居内郡,白上,欲远徙之。上命与小州。谓退而署纸尾曰:『奉圣旨,除远小处知州。』迪曰:『向者圣旨无远字。』谓曰:『君面奉德音,欲擅改圣旨,以庇准耶?』二人忿斗,盖自此始。壬寅,太常卿、知安州寇准坐朱能叛,再贬道州司马。制词云:『不务敦修,密凭凶慝。辱余辅弼,玷乃缙绅。』仍以其事溥告诸州,御史台揭榜朝堂。自准罢相,继以三黜,皆非上本意。岁余,上忽问左右曰:『吾目中久不见寇准,何也?』左右亦莫敢对。
此据司马光《记闻》。《丁谓传》云:周怀政事败,议贬准。帝意欲谪准江淮间,谓退而除道州司马,独王曾以帝语质之。谓顾曰:『居停主人勿复言。』盖指曾以第舍假准也。按『居停』之语,在仁宗初再贬雷州时,曾缘此,遂谋去谓。《龙川别志》当得之。以圣旨质谓乃李迪,其事见《记闻》,今从之。若此时曾已诘谓,则当迪、谓忿争时,曾亦必不助谓矣。国史恐误也。徐度《国纪》所载恐不然,今不取。
癸卯,卫尉卿慎从吉为光禄卿致仕,司封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杜尧臣改卫尉少卿、知陕州,皆坐与寇准亲善也。
九月己未,以枢密副使周起为户部侍郎、知青州,佥书枢密院事曹玮为宣徽南院使、环庆路都部署,兼管勾秦州兵马。起素善寇准,而玮亦不附谓,谓恶之,并指为准党,故俱罢黜。
十月丙午,太常寺太祝丁翊为内殿崇班,从其父宰相谓所乞也。
十一月乙丑。自寇准贬斥,丁谓浸浸擅权,至除吏不以闻。李迪愤懑,尝慨然语同列曰:『迪起布衣,十年余位至宰相,有以报国,死且不恨,安能附权臣为自安计乎?』及是,上对辅臣于承明殿,欲令太子莅政于外,皇后居中详处。辅臣等请以太子监国,望令中书、枢密院大臣各兼东宫职任。时迪已带少傅,欲得中书侍郎、尚书,谓执不可,遂草熟状,谓加门下侍郎兼少师,迪加中书侍郎兼左丞,其余迁改有差(详见《辅导太子》)。故事,两省侍郎无兼左右丞者,而迪旧人,亦当迁尚书。谓专意抑迪,迪不能堪,变色而起。丙寅晨朝待漏,谓又欲以林特为枢密副使,仍领宾客。迪曰:『特去岁迁右丞,今年改尚书,入东宫,皆非公迁,物议未息。况已奏除詹事,何可改也?』因诟谓,引手板欲击谓,谓走得免。同列极意和解,不听,遂入对于长春殿。内臣自禁中奉制书置榻前,上曰:『此卿等兼东宫官制书也。』迪进曰:『臣请不受此命。』因斥谓奸邪:『弄权中外,无不畏惧。臣愿与谓同下宪司,置对具言。昨林特子在任,非理决罚人致死,其家诣阙诉冤,寝而不理,盖谓所党庇,人不敢言。』又曰:『寇准无罪见斥,朱能事不当显戮,东宫官不当增置。又钱惟演亦谓之姻家,臣愿与谓、惟演俱罢政柄,望陛下别择贤才为辅弼。』又曰:『曹利用、冯拯亦相朋党。』利用进曰:『以片文只字遭逢圣世,臣不如迪;奋空拳,捐躯命,入不测之寇,迪不如臣也。』上顾谓曰:『中书有不当事耶?』谓曰:『愿以询臣同列。』乃问任中正、王曾,皆曰:『中书供职外,亦无旷阙事。』顷之,谓、迪等先退,独留枢密使、副议之。上怒甚,初欲付御史台,利用、拯曰:『大臣下狱,不惟深骇物听,况丁谓本无纷竞之意,而与李迪置对,亦未合事宜。』上曰:『曲直未分,安得不辨?』既而意稍解,乃曰:『朕当即有处分。』惟演进曰:『臣与谓相亲,忽加排摈,愿退就班列。』上慰谕久之,乃命学士刘筠草制,各降秩一级罢相,谓知河南府,迪知郓州。制书犹未出,丁卯,迪请对于承明殿,又请见太子于内东门,其所言盖不传,而谓阴图复入,惟演亦恐谓出则己失援,白上欲留之,并请留迪。因言:『契丹使将至,宰相绝班,冯拯旧臣,过中书甚便。若别用人,则恐生事。』上可之。
迪对承明殿,不知言何事,而《实录》、正史皆不载,今特表而出之。
戊辰,命谓以户部尚书、迪以户部侍郎归班。事颇迫遽。其制词,舍人院所草也。筠所草制讫不行。是日,惟演及中正、曾等并如初议迁秩,领东宫官。而太子议政诏书及拯、利用等皆制格。
《百官表》:谓以户书知河南、迪以户郎知郓州,皆系戊辰日。
己巳,谓入对于承明殿。上诘所争状,谓曰:『非臣敢争,用迪忿詈臣尔。臣不当与之俱罢,愿复留。』遂赐坐。左右欲设墩,谓顾曰:『有旨复平章事,乃更以杌子进?』于是入内都知张景宗、副都知邓守恩传诏,送谓赴中书,令依旧视事。仍诏迪出知郓州,放朝辞,即时赴任。时已命学士刘筠草制,以拯为相,领玉清昭应宫使、昭文馆大学士。制入而未出也。谓既复相,其制亦卒不行。谓始传诏召刘筠草复相制,筠不奉诏,乃更召晏殊。筠既出院,遇殊枢密院南门,殊侧面而过,不敢揖,盖内有所愧焉。
《拜罢录》云:迪欲兼左丞,王曾等以为不可。又云:迪语拯喧戾,上连叱之。又云:上称迪无礼。又云:时契丹使将至,宰相绝班,于是复欲相谓。钱惟演请并留迪、王曾等,言谓无过,曲在迪,请令出,三两月复召之。此皆陈绎私意曲笔,与正史、《实录》及诸家书并不合,今不取。独所云惟演请并留迪,或不妄。盖迪与谓初并出守,寻复留,不知何故,当是从惟演议耳。然惟演实为谓计,当时不得已且并留迪,故谓卒留而迪竟出也。《龙川别志》载二相忿争,又与《实录》、正史不同,且云刘筠辞不草制,乃命钱惟演。按:此时惟演已副枢密,《别志》误矣。《记闻》亦以为草制者惟演也,今皆不取。然留丁谓、出李迪,其谋实自惟演,但不当草制,而草制者晏殊也。《御史台记·刘筠传》云:十一月丙辰。除丁谓兼少师,李迪兼少傅,冯拯与曹利用并兼少保。筠当制,麻入未宣,迪、谓忿争于帝前。戊辰,筠复直,谓罢为户书、知河南府,迪罢为户侍、知郓州,拯为昭文,曾为集贤。制既入,谓复留。要筠改制,筠不从,卒命他学士为之。拯遂为集贤,曾依旧为副枢。此《记》载王曾事与他书不同,当考。宋绶作筠墓铭亦云:『上在东宫,始议邦政,以枢务备三孤。筠当上麻,入而事遽易。丞相要筠改诏,筠拒不往,卒用他学士为之。』然则迪、谓等初领东宫职及罢相,两制皆筠所草也。
庚午,吏部尚书、平章事丁谓加左仆射、门下侍郎兼太子少师,枢密使、同平章事冯拯为右仆射、中书侍郎兼少傅、平章事,枢密使、同平章事曹利用兼少保。是日,诏:『自今中书、枢密院、诸司该取旨公事仍旧进呈外,其常程事务,委皇太子与宰臣、枢密使以下就资善堂会议施行讫奏。』壬申,皇太子见宰相、枢密使于资善堂,诸司职掌以次参谒。
十二月己丑,以资政殿大学士、太子太保王钦若为司空,职如故,止立学士班。丁酉,钦若为山南东道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、判河南府。初,钦若与丁谓善,援引至两府。及谓得志,稍叛钦若,钦若恨之。时上之不豫久,事多遗忘。钦若先以太子太保在东宫,位三少上。谓不悦,因改授司空。钦若宴见,上问曰:『卿何故不之中书?』对曰:『臣不为宰相,安敢之中书?』上顾都知送钦若诣中书视事,谓令设馔以待之,曰:『上命中书设馔耳。』钦若既出,使都知入奏:以无白麻,不敢奉诏。因归私第。有诏学士院降麻,谓乃除钦若使相,为西京留守。上但闻宣制,亦不知误也[4]。
《记闻》载钦若入资善堂见太子,位三少上。丁谓方用事,寻有诏:钦若以太子太保归班。钦若袖诏书白上:『臣已归班,不晓诏旨。』上留其诏,改除司空。按:钦若以太子太保归班,天禧三年六月甲午初罢相时事,此时谓犹未入中书也。若已为太子太保,又令归班,则诏旨果不可晓,恐谓亦不至此谬,或《记闻》误也。改除司空,参取《记闻》及本传;押赴中书视事及为使相、除河南,则参取《记闻》及江休复《杂志》稍删润之。
五年正月丁酉,翰林学士刘筠见上久疾,丁谓浸擅权,叹曰:『奸人用事,安可一日居此?』表求外任,乃授右谏议大夫、知庐州。旧制学士罢职,多为侍读学士或龙图阁学士,筠但除谏议大夫,谓沮之也。
三月壬寅,辅臣以天章阁成,并进秩。丁谓为司空,冯拯为左仆射,曹利用为右仆射,任中正为工部尚书,钱惟演为右丞,王曾为吏部侍郎,张士逊为给事中。初,利用止加所邑,谓等谓与同迁。命已下,乃帖麻宣授。
范镇《东斋记事》云:『曹利用先赐进士出身,而后除仆射,乃知进士之为贵也如此。』不知镇何所据,附传、正传俱无之,当考。
十一月甲申,山南东道节度使、同平章事、判河南府王钦若有疾,诏遣中使将太医诊视。先是,钦若累表请就医京师,未报。丁谓密使人绐钦若曰:『上数语及君,甚思一见。君第上表径来,上必不讶也。』钦若信之,即令其子右赞善大夫从益移文河南府,舆疾而归。谓因言钦若擅去官守,无人臣礼,命御史中丞薛映就第按问,钦若皇恐伏罪。戊子,责授司农卿、分司南京,夺从益一官。转运使及河南府官皆被罪[5],仍班谕天下。
十二月壬戊,徙知应天府、翰林侍读学士、兵部侍郎张知白知亳州。初,知白在中书,与王钦若不协,于是钦若分司南京,丁谓欲知白修怨也。已而知白侍钦若加厚,谓怒,故徙之。
乾兴元年二月甲辰,丁谓封晋国公[6]。戊午,真宗崩,仁宗即位,遗诏军国事兼权取皇太后处分。初,辅臣共听遗命于皇太后,退即殿庐草制,军国事兼权取皇太皇处分。丁谓欲去『权』字,王曾曰:『政出房闼,斯已国家否运,称权尚足示后。且言犹在耳,何可改也?』谓乃止。曾又言:『尊礼淑妃太遽,须它日议之,不必载遗制中。』谓怫然曰:『参政果欲擅改制书耶?』曾复与辨,而同列无助曾者,曾亦止。时中外汹汹,曾正色独立,朝廷赖以为重(详见《太后垂帘》)。庚申,命宰臣丁谓为山陵使。先是,辅臣请皇太后御殿。太后遣内侍张景宗、雷允恭谕曰:『皇帝视事,当朝夕在侧,何须别御一殿也?』乃令二府详定仪注。王曾援东汉故事,请五日一御承明殿,太后坐左,皇帝坐右,垂帘听政。既得旨,而丁谓独欲皇帝朔望见群臣,大事则太后与帝召对辅臣决之,非大事悉令雷允恭传奏,禁中画可以下。曾曰:『两宫异处而柄归宦官,祸端兆矣!』谓不听。癸亥,太后忽降手书,处分尽如谓所议。盖谓不欲令同列与闻机密,故潜结允恭,使白太后,卒行其意。及学士草词,允恭先持示谓,阅讫乃进。
欧阳修作《晏殊神道碑》云:『丁谓、曹利用各欲独见奏事,无敢决其议。殊建言:群臣奏事,太后者垂帘听之,此无得见。议遂定。』附传、正传俱无此,今亦不敢取。
甲子,始听政。丙寅,宰臣丁谓加司徒,冯拯加司空,枢密使曹利用加左仆射[7],并兼侍中。参知政事王曾谓丁谓曰:『自中书令至谏议大夫、平章事,其任一也。枢密珥貂可耳。今主幼,母后临朝,君执魁柄,而以数十年旷位之官,一旦除授,得无□公议乎[8]。』谓不听。戊辰,贬道州司马寇准为雷州司户参军,户部侍郎、知郓州李迪为衡州团练副使[9],仍播其罪于中外。准坐与周怀政交通,迪坐朋党附会也。始议窜逐,王曾疑责太重。丁谓熟视曾曰:『居停主人恐亦未免耳。』盖指曾尝以第舍假准。曾踧然惧,遂不复争。知制诰宋绶当直,草责辞,谓嫌其不切,顾曰:『舍人都不解作文字耶?』绶逊谢,乞加笔削。谓即用己意改定。诏所称『当丑徒干纪之际,属先皇违豫之初。罹此震惊,遂至沉剧』,皆谓语也。
江休复《杂志》云:吕文靖作舍人,值旬假,丁晋公宅会客忽来招,遂趋往。至则怀中出词头帘下[10],草寇莱公雷州制。既毕,览之不怿,曰:『舍人都不解作文字耶?』吕逊谢再三,乞□笔增损[11],遂注两联曰:『当孽竖乱常之日,乃先皇违豫之初。罹此震惊,遂至沈剧。』按:吕夷简天禧四年九月自知制诰改龙图阁直学士、权知开封府,不在舍人院久矣。又下诏责寇准等,乃二月二十九日,其草诏时非旬假可知,恐江氏误也,今不取,当从《龙川别志》,当直舍人乃宋绶。《龙川别志》:丁谓逐李迪,命宋绶草责词。绶请其罪名,谓曰:『春秋无将,汉法不道,皆其事也。』宋不得已,从之。词既上,谓犹嫌其不切,多所改定其言,上前争议曰:『罹此震惊,遂至沈顿』,谓所定也。按:《实录》具载寇准及李迪责词,准则云:『为臣不忠。』迪则云:『附下济恶。』并无『春秋』、『汉法』等语,当是宋绶但从谓指草诏,却自用己意行文,故不同耳。『罹此震惊,遂至沈顿』乃叙说周怀政谋反事,准坐与怀政通交,迪坐附会准,初不叙争议上前事也。盖迪与准同责,而《别志》偶不及准,故妄以争议事附著之。然争议亦何至『震惊』、『沈顿』?今不取。
谓恶准、迪,必欲致之死地,遣中使赍敕,就赐二人。中使承谓指,以锦囊贮剑,揭作马前,示将有所诛戮状。至道州,准方与客宴,客多州吏也[12]。起逆中使,中使避不见。问其所以来之故,不答。众皇恐不知所为,准神色自若,使人谓之曰:『朝廷若赐准死,愿见敕书。』中使不得已,乃授以敕。准即从录事参军借绿衫着之,短才至膝,拜敕于庭,升阶复宴,至暮乃罢。及赴贬所,道险不能进,州县以竹舆迎之。准谢曰:『吾罪人,得乘马幸矣。』冒灾瘴,日行百里,左右为之泣下。既至,吏献以图经,首载州东南门至海岸十里。准恍然曰:『吾少时尝为诗,有曰「到海只十里,过山应万重」,今日思之,人生得丧岂偶然耶?』中使至郓州,迪闻其异于它日,即自裁,不殊救之乃免。人往见迪者,中使辄籍其名;或馈之食,留至甚腐,弃捐不与。迪客邓余怒曰:『竖子欲杀我公以媚丁谓耶?邓余不畏死,汝杀我公,我必杀汝!』从迪至衡州,不离左右,迪由是得全。或语谓曰:『迪若贬死,其如士论何?』谓曰:『异日好事书生弄笔墨,记事为轻重,不过曰「天下惜之」而已!』宣徽南院使、镇国军留后曹玮责授左卫大将军、容州观察使、知莱州。玮时任镇定都部署,丁谓疑玮不受命,诏河北转运使、侍御史韩亿驰往收其兵。先是,忆尝受诏为向敏中诸子析私财,丁谓使所亲谕亿,欲市向氏长安华严川田。亿至向第,面戒诸子曰:『上田衣食之原,决不可鬻!』由是忤谓意。谓欲缘是并中亿,而玮得诏,即日上道,弱卒十余人,不以弓韔矢菔自随,谓卒不能加害。户部侍郎、知青州周起责授太常少卿、知光州,给事中、知杭州王随授秘书少监、知通州,知海州王曙授鄂州团练副使,兵部郎中、知光州盛度授和州团练副使,凡前附寇准事者,并再加贬绌。
六月庚申,西京作坊使、普州刺史、大内押班雷允恭以擅易皇堂事伏诛(详见《雷允恭擅易皇堂》)。初,丁谓与允恭协比专恣,内挟太后,同列无如之何。太后常以上卧起晚,令内侍传旨中书,欲独受群臣朝。谓适在告,冯拯等不敢决,请谓出谋之。及谓出,力陈其不可,且诘拯等不即言,由是稍失太后意。又尝议月进钱充宫掖之用,太后滋不悦。允恭既下狱,王曾欲以山陵事并去谓,而未得间。 一日,语同列曰:『曾无子,将以弟之子为后。明日朝退,当留白此。』谓不疑曾有异志也。曾独对,具言谓藏祸心,故令允恭擅移皇堂于绝地。太后始大惊。谓徐闻之,力自辨于帘前。未退,内侍忽卷帘曰:『相公谁与语?驾久起矣!』谓皇恐不知所为,以笏叩头而出。癸亥,辅臣会食资善堂,召议事,谓独不与,知得罪,颇哀请钱惟演,遽曰:『当致力,无大忧也。』冯拯熟视惟演,惟演踧踖。及对承明殿,太后谕拯等曰:『谓身为宰相,乃与允恭交通?』因出谓尝托允恭令后苑匠所造金酒器示之,又出允恭尝干谓求管勾皇城司及三司衙司状,因曰:『谓前附允恭奏事,皆言已与卿等议定,故皆可其奏。近方识其矫诬。且营奉先帝陵寝,所宜尽心,而擅有迁易,几误大事!』拯等奏曰:『自先帝登遐,政事皆谓与允恭同议,称得旨禁中,臣等莫辨虚实。赖圣神察其奸,此宗社之福也!』太后怒甚,欲诛谓。拯进曰:『谓固有罪,然帝新即位,亟诛大臣,骇天下耳目。且谓岂有逆谋哉?第失奏山陵事耳。』太后稍解,令拯等即殿庐议降黜之命。任中正言:『谓被先帝顾托,虽有罪,请如律议。』王曾曰:『谓以不忠得罪,宗庙尚何议耶?』乃责谓为太子少保、分司西京。故事,宰相罢免皆降制。时亟欲行,止召当直舍人草词,仍榜朝堂,布谕天下。谓所坐,但私庇允恭,不忍破其妄作,未必真有祸心。然天资险狡,多阴谋,得政岁久,恶不可测,虽曾以计倾之,而公论不以为过也。
魏泰云:吕许公权知开封,鞫雷允恭狱,凡行移推劾文字及追取证左之人,一切止自允恭,略无及谓之语。狱具,欲上闻。谓信以为无疑,遂令许公对。公至上前,方暴其绝地之事。按:劾狱就巩县,內侍罗崇勋实主之,许公但与鲁宗道复视皇堂,无与狱事也。魏泰所闻误矣。以计倾谓乃王沂公,然与狱事亦无与。《龙川别志》所载,盖得其实。泰又云:沂公独入札子,乞与山陵已前,一切內降文字,中外并不得施行。又乞今后凡两府行文字,中书须宰相参政、密院须枢密使副佥书闻,方许中外承受。两宫可其奏。谓闻之,愕然自失,由是深惮沂公。事俱不见于国史、《实录》。以理势度之,谓方与允恭交结,沂公虽有此奏,亦未必从。愕然自失,当是沂公独对,发其擅易皇堂事耳,今并不取。丁谓附传及正传并云:遗制,军国事兼权取皇太后处分。谓乃增权字。及太后称制,又议月进钱充宫掖之用,太后深恶之,因允恭擅易皇堂,遂并录谓前后欺罔事窜之。按王曾《言行录》:谓乃欲去权字者,传误矣。僧文莹《湘山录》载仁庙纂临才十二岁,未能待旦,起已日高。太后遣中人传旨中书:『为官家年少起晚,恐稽留百官班次,每日祗来这里体会。』丁晋公谓在告,冯相覆奏曰:『乞候丁谓出,与商量。』及丁参告,太后又传旨晋公,公奏曰:『臣等尚闻皇帝传宝受遗,若移大政于它处,则理势不顺,难以承禀。』晋公由此忤太后意。复面责同列曰:『此事诸君即当中覆,何须某出?』足见顾藉自厚也。晋公更衣,冯谓鲁参曰:『渠必独作周公,令吾辈为莽、卓,乃真宰存心也。』丁谓忤太后旨,此当得其实。然谓初议独欲皇帝朔望见群臣,大事则太后与帝召对辅臣决之。今乃不欲太后独受群臣朝,似与前相戾。或奸邪,亦往往坚持小正,以售其大不正。又谓意太后未必罪己,故敢如此也。但文莹所载,尚多抵牾,且丁谓未败时,鲁宗道安得遽为参政?今略删取,并月进钱书之。
丙寅,参知政事任中正罢为太子宾客、知郓州,坐营救丁谓故也。中正弟中行、中师并坐降绌。
七月戊辰朔,降丁谓子太常丞、直集贤院珙为太子中允,落职,监郢州税;珝、玘、珷各追一官,并勒令随父;知河南府薛颜素与丁谓厚善,庚午,命知应天府赵湘与颜易任。壬申,玉清昭应宫副使、翰林侍读学士、刑部尚书林特落职归班;礼部郎中、知制诰、史馆修撰祖士衡落职、知吉州。降侍御史、知宣州章频为比部员外郎、监饶州酒税,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使、礼部郎中苏维甫知宣州,权户部判官、工部郎中黄宗旦知袁州,权盐铁判官、工部郎中孙元方知宿州,周嘉正知金州,户部判官、度支员外郎上官佖知晋州,金部员外郎、权磨勘司李直方知淄州,并坐丁谓党也。己卯,降工部员外郎、直集贤院、权判盐铁句院潘汝士知处州[13],汝士,谨修子,丁谓婿也。殿中丞、集贤校理、知开封县钱致尧落职、监池州酒税。始丁谓知江宁,致尧为府从事。及谓入相,擢为馆职,知赤县,倚谓势纳赂,谓败,并黜之。先是,女道士刘德妙者尝以巫师出入丁谓家。谓败,逮系德妙,款伏。谓尝教言:『乃所为不过巫事,不若托老君言祸福,足以动人。』于是即谓家设神像,夜醮于园中,雷允恭数至请祷。及真宗崩,引入禁中,及因穿地得龟蛇,令德妙持入内,绐言出其家山洞中,乃复教云:『上即问若所事何知为老君,第云相公非凡人,当知之。』谓又作二颂,题曰《混元皇帝赐德妙》,语涉妖诞。辛卯,再贬谓崖州司户参军,诸子并勒停。玘又坐与德妙奸,除名,配隶复州,籍其家,得四方赂遗不可胜纪。其弟诵、说、谏悉降黜,仍以谓罪状布告中外。始谓命宋绶草寇准责辞,绶请其故,谓曰:『春秋无将,汉法不道,皆证事也。』绶虽从谓旨,然卒改易谓本语不纯用。及谓贬,绶又当制,即草词曰:『无将之戒,旧典甚明;不道之笔,常刑罔赦。』朝论快焉。谓初逐准,京师谓之语曰:『欲得天下宁,当拔眼中钉。欲得天下好,莫如召寇老。』不半岁,谓亦贬,人皆以为报复之速,天道安可诬也?谓窜崖州,道出雷州,准遣人以一蒸羊逆之境上。谓欲见准,准拒绝之。闻家僮谋欲报仇,亟杜门使纵博,毋得出,伺谓行远,乃罢。壬辰,诏中外臣僚有曾与丁谓往来者,一切不问。时遣侍御史方谨言籍谓家,得士大夫书,多于请关通者,悉焚之,不以闻,世称其长者。谨言,莆田人也。
十月己亥,左谏议大夫、集贤院学士、知泉州陈靖为秘书监致仕。靖雅善丁谓,及谓贬,党人皆逐,提点刑狱、侍御史王耿乃言靖老病无政事,不宜久为乡里官,故有是命。
十一月丁卯朔,枢密使钱惟演罢为保大节度使、知河阳。初,惟演见丁谓权盛,附离之,与为婚姻。谓逐寇准,惟演与有力焉。及序枢密直学士题名石,独刊去准名,曰:『逆准削而不书。』谓祸萌,惟演虑并得罪,遂挤谓以自解。冯拯恶其为人,因言惟演以妹妻刘美,实太后姻家,不可预政,请出之,乃出惟演为镇国留后,即日改今命。
天圣元年三月戊戌,太常博士丁诵、大理寺丞丁说、閤门祗侯丁谏并与在外监当,皆谓之弟也。
七月己丑,给事中、集贤院学士寇瑊知邓州。初,上封者言瑊与丁谓厚善,故自成都代还,特黜之。
三年十二月癸亥,徙崖州司户参军丁谓为雷州司户参军。谓家寓洛阳,尝为书自克责,叙国厚恩,戒家人毋辄怨望,遣人至西京留守刘煜祈付其家[14],戒使者伺煜会众僚时达之。煜得书不敢私,即以闻。上见之感恻,故有是命。谓雅多智,是犹出于揣摩也。宰相言谓天下不容其罪而窜之,今不缘赦宥,未可以内徙。上曰:『谓斥海上已数年,欲令生还岭表耳。』
魏泰序此事谬妄甚,今不取。张唐英所载差近之,故正史循用。然谓必不敢上表,特与其家人书耳。唐英亦误。
五年十二月。是岁南郊肆赦,中外以为谓必还。殿中侍御史陈炎上疏曰:『乱常肆逆,将而必诛。左道怀奸,有杀无赦。丁谓因缘俭佞,巧据公台,贿赂苞苴,盈于私室。威权请谒,行彼公朝。引巫师妖术,厌魅宫闱,易神寝龙岗,冀消王气。今烟柴展礼,涣汗推恩,必虑谓潜输琛货,私结要权。假见要荒,冀移善地。李德裕只因朋党,不获生还;卢多逊曲事王藩,卒无牵复。请更不原赦。』上然之。
八年十一月戊辰,南郊。
十二月壬辰,以雷州司户参军丁谓徙道州司户参军。始南郊肆赦[15],中外议谓必将内徙。刑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刘随言:『彼擅移于陵域,将不利于君亲。只合取彼头颅,置诸郊庙。』殿中侍御史张畅言:『谓奸邪弄国,罪当死,无可怜者。且大臣窜逐,本与天下弃之。今复还,是违天下意。』由是止徙道州。
明道元年十一月丙申,诏苏州所没丁谓庄田还给其家,仍以其子前内殿承旨珝为供奉官。
景祐四年闰四月,光州言秘书监致仕丁谓卒。王曾闻之,语人曰:『斯人智数不可测,在海外,犹用诈得还。若不死,数年未必不复用。斯人复用,则天下之不幸,可胜道哉?吾非幸其死也!』
校勘记
[1]则是 原本作『则自』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五改。
[2]枢密院 原本『院』字为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六补。
[3]丁谓平章事 原本作『丁谓□平章事』,其墨丁衍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六、《宋史》卷二八三《丁谓传》删。
[4]不知误 《长编》卷九十六作『不之寤』。
[5]转运使及河南府官皆被罪 原本『被罪』之上九字均为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七补。
[6]丁谓封晋国公 原本脱『丁谓』二字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八补。
[7]曹利用 原本『曹』字空阙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八补。
[8]得无□公议乎 《长编》卷九十八作『得无公议乎』。按:《长编》显脱一字,故文意不通。此墨丁或当为『乖』字。『乖公议』即违背公议也。
[9]团练副使 原本作『团练使副』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八、《宋史》卷三一○《李迪传》乙正。
[10]帘下 此二字原本为二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八补。
[11]乞□笔 《长编》卷九十八作『乞笔』,无墨丁。
[12]客多州吏 原本脱『客』字,据《长编》卷九十八补。
[13]处州 《长编》卷九十九作『虔州』。
[14]刘煜 原本『煜』字为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一○四补。下二处同补。
[15]始南郊肆赦 原本句上有二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一○九删。